回到青花院,秋长歌总算知道为何梅香没来接她,小丫头躺在冰冷的榻上睡的天昏地暗,屋内连炭盆都没有烧。
她回头看了一眼送她回来的雪鸮。
雪鸮挠了挠头,讪讪地笑:“忘记烧炭盆了。”
昨夜公子那副模样,摆明了不想秋家娘子回青花院,他只得过来继续打晕这丫头,免得她搅和了公子的好事。
今早公子让他现身送秋家娘子回来,也是另一个讯号,公子开始接纳秋家七娘,一点点地向她展开自己的世界。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还不能接受公子身边多一个外人的事实,想他和渡鸦四人都是从小跟在公子身边,是一等一的死士和护卫,绝对的忠诚。
秋家七娘,他说不好。
太漂亮的女娘就如同祸水,这女娘如今就迷的公子行为失常,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秋长歌伸手摇醒梅香。
梅香摸着脑袋,莫名觉得脑袋疼疼的、晕晕的,屋子冷飕飕的,顿时说道:“对不起,娘子,我好像睡过头了?”
昨夜发生了什么?
梅香声音沙哑,眼睛通红,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秋长歌扶额,果然是冻病了。
“无事,你去烧一下炭盆暖暖身子,然后去煮点姜茶喝,若是今日不舒服就躺着。”
“是,娘子。”梅香喜滋滋的,娘子真好。她确实觉得身子不太爽利。
梅香眼尖地瞧见出去的雪鸮,见他身影一闪而过,飞快消失在青花院,惊道:“娘,娘子,有贼。”
秋长歌失笑:“那不是贼,是萧霁的书童。”
书童?大公子有书童?开什么玩笑,她怎么没听府里的人说过?不过世家郎君确实都有书童。
只是那人怎么感觉瞧着不像是书童,凶巴巴的,像是街角杀猪的,就是他比较高比较瘦。
“娘子,你何时起来的?床榻是自己收拾的吗?”梅香看着铺的平整的床榻,怎么感觉娘子一夜没回来呢。不可能,一定是她想错了。
梅香又打了两个喷嚏,感觉大事不妙,飞快地去烧热水给娘子洗漱,顺便去煮姜茶!
秋长歌见状,给她写了一个去风寒的方子。
方子开好后,秋长歌却陷入了沉思,她竟然还精通药理吗?这些技能像是与生俱来,溶于骨血的,就像是喝水吃饭那样简单。
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真的能精通这么多的技能吗?
就算是被萧府培养的那些女娘们也不会学药理吧?
难怪萧霁对她百般防备,她自己也觉得这出身有点问题。她或许不仅仅是秋家七娘。
所以萧霁能答应她的要求,也很是不可思议。不过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朝着她预设的方向在走,只要取的萧霁的信任,进入他的世界,就能窥探到他十世戾气的源头,完成任务。
*
秋长歌离开之后,渡鸦就带回了红隼调查的信息。
渡鸦:“公子,红隼的密信。”
数日之前,秋家七娘第一次出现在公子和三郎君面前,公子就让红隼去千里之外的郡县调查她的来历,如今总算是有了结果。
只是这封密信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日,不知道公子看完之后是否会改变主意。
渡鸦将密信呈上。
萧霁打开薄如蝉翼的密信,用秘药化开字迹,只见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秋家七娘凭空出现,来历不明。”
萧霁俊脸陡然阴沉下来,指尖攥紧那纸条,结果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秋家七娘绝无可能是寄养在叔嫂家的孤女,青州那种穷乡僻壤的小郡县,养不出秋长歌这样的女娘。
那样的容貌、谈吐、见识以及掌握的鲁班奇术,从一开始就对他别有用心地接近,这一切都在提醒他,秋长歌绝不简单。
但是那又怎样。
萧霁捏碎手中的密信,晚了,她出现了,他见到了,便一切都晚了,无论她是谁,她只能做他萧霁的枕边人,他会将她其他的身份一一碾碎掉。
他生,她生,他死,她也要跟着殉情。疯子,从不讲道理。
渡鸦低声道:“公子,秋娘子身份有问题,四房的秋姨娘或许也有问题,要查整个四房吗?”
萧府四房,这个在萧府一直默默无闻,不被看见的一脉,突然之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渡鸦心里微惊,好像公子和他们从未看见过四房。
如果四房不是真的平平无奇,那就是藏的太深了。
当朝清贵权臣世家的嫡系一脉,怎么会真的平平无奇。
萧霁凤眼幽暗:“查。”
不仅要查秋落霜,还要查萧家四爷,他的好四叔!
渡鸦低头:“是。”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秋家七娘子还要查吗?”
萧霁薄唇危险地下压,许久吐字道:“不查。”
她的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的身份。有他在,她不会有其他的身份。
渡鸦无声退下。公子一旦做了决定,便绝无更改的可能,从此以后,秋家七娘算是搭上了公子的这艘船,只希望她如所说的那样,别无二心,否则,他也不知道公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秋长歌并不知道一封密信暴露了她的身份,用完早膳之后,二房夫人那边便派人来传话,请她去赏梅品茗。
“七娘子,这是夫人特意赏给娘子的上好锦缎,今日的赏梅宴不少世家主母和郎君们都会来参加,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会前来,还望七娘子端庄稳重一些。这可是多少小娘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秋长歌刚用完膳,吃饱了便有些困,何况早上和萧霁那一番斗智斗勇消耗了不少心力,此刻只听进了半句话,垂眉顺眼地说道:“是。”
旁的一个字都懒得说。
那婆子见她这般谨小慎微,十分满意。就算三郎君真的看上了秋家七娘,以这女娘的脾性,日后也翻不出风浪来,不足为患。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来到这泼天富贵的盛京,只怕吓都吓死了,哪里敢作妖。夫人是多虑了。
“等会老奴来接娘子。”
秋长歌:“梅香,送送嬷嬷。”
梅香将那婆子送出去,回来摸着兔毛滚边的锦缎襦裙,兴奋道:“娘子,二夫人为何要送你这样漂亮的衣裳,这些全都出自祥云居,料子好,款式也是最时兴的,世家娘子们都喜欢去那里定制衣裙。”
秋长歌想到还要出去应酬,就有些兴致阑珊,她的衣裙够穿了,虽然旧了点,款式也不算好看,但是她就喜欢那种朴朴素素的旧衣裙。
至于萧府二夫人带她出去赏梅的目的很明显,带她去见识一下富贵无极的盛京和那些权贵世家,一是拿泼天的富贵威慑打压她,二是要她为萧璧洗刷一下往日的恶名,若是她与那位世家郎君看对了眼就更好了。
免得她祸害萧府的郎君们。
二夫人总归是瞧不上她这等身份的。
秋长歌淡淡说道:“去就知道了。”
她随便选了一套滚边兔毛的素色襦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了一朵霜冻的茶花,等前院来请,就带梅香去见识盛京城的泼天富贵。
赏梅宴地点就在萧府内。
秋长歌到了梅园才知晓,此次的赏梅宴是萧府大夫人主办,遍邀盛京的世家郎君和女娘前来参加,其中最大的贵客就是贵妃娘娘和夕颜公主。
“听说萧府办这次的赏梅宴是为了让夕颜公主和府上的郎君们相看。”
“萧家最负盛名的嫡子萧茗还未回京,最有才华的四郎萧宣也在外游学,府上只有一个臭名昭着的纨绔子萧璧,大夫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公主殿下那嚣张跋扈的性格,一般人还真的压不住,就得萧家三郎来呀。”
“我听说府上还有一个庶子?听说那庶子是潘安转世,万一公主殿下就是看上了他的皮相呢。”
“公主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上一个庶子的,皇家的颜面何在?再说了,就算看上了直接抢来就好,何必要下嫁。”
“反正我等还是离的远些好,免得被公主殿下看上。”
“怕被公主看上是假,赵兄是想堵在此处,见一见前来参加赏梅宴的小娘子们吧。”
梅园亭内,一群世家郎君们说说笑笑,言语不堪入耳。
长歌皱起眉尖,见那些人堵在游廊处,便带着梅香从满园的梅花林中穿过去。
“娘子,梅园内雪深,仔细弄湿了衣裙。”梅香欲言又止,今日来的都是贵客,若是失礼,对娘子的名声不好。
秋长歌哪里会在意那些虚名,淡淡说道:“走这边清净。”
她伸手接过沿途梅树上落下的白雪和梅花,没一会儿就接了一手帕的梅花,粉色、红色、黄色梅花夹杂着一起,煞是好看。
秋长歌心情大好,弯眼笑道:“梅香,今日我们就吃梅花粥吧。”
梅香大惊失色:“娘子,你是要吃我吗?梅香不好吃的,煮粥就更不好吃了。”
秋长歌笑道:“好主意呀,就吃梅香。”
主仆俩笑成一团,梅树上的雪花落了一身。
梅林深处,萧宣看着面前的梅花图,在看着梅树下笑的灿烂明艳的小娘子,觉得笔下的梅花图黯然失色。
为了躲清静,他特意跑到梅林深处来画梅花,结果没有想到有美人入画。
“那是谁家女娘?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郎君,那位是四房秋姨娘的侄女,秋家七娘,前几日才来府上,目前暂住在咱们府上。不过最近府中有传言,说三郎君想纳七娘子为妾室,连着几日流水的东西都送到了青花院。
不知道今日这样的场合,秋家娘子是如何来的梅园。”
萧宣闻言不再说话,在刚才新画的梅花图边寥寥数笔,画了一位风姿卓绝的女娘,没画眉眼,只画了一个青丝如黛的背影和鬓角的那朵含娇待放的茶花。
侍从见状低头不语。
等笔墨干了,萧家四郎这才将画作卷起来,问道:“母亲何时归府?”
“主母将将起身,若到盛京,怕是要半月之后。”
萧宣抬眼,淡淡说道:“萧璧配不上她,二哥也该回来看看祖父了。”
侍从低头不敢回话,打小三郎君就嚣张跋扈,被全府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家主和夫人在外地,府中就剩下四郎君一人,三郎君就时常欺负四郎君,这两人是打小就不对付。
他们家郎君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萧宣将画收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中,起身道:“走,既然回来了,也该去见一见祖父祖母了。”
“郎君,今日府中设宴,是为了公主相看,郎君若是去了,岂不是正中大夫人下怀?”
萧宣:“二哥从小就待我不错,若是我能替二哥挡了这桩婚事,也是好事一桩。”
萧家四郎微微一笑,眉眼清俊雅致,联姻一事,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但是今日他肯定是要让萧璧大出风头的。
秋家七娘,是个不错的理由。
他摩挲着布袋中的画作,微微一笑。
*
秋长歌穿过梅园,远远就听见前方丝竹声传来,水榭楼台前,世家女娘们各个穿的娇艳如花,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冬日严寒都抵挡不住女娘们雀跃的心,梅树下则三五成群地聚着前来赏梅的世家子弟,大家赏雪咏梅,热闹非凡。
“贵妃娘娘和夕颜公主到。”有宫人开道,尖声说道。
水榭楼台里,萧府老太太和一众诰命夫人们已经出来迎接。
秋长歌看着游廊上行来的衣裳华美的贵人们,带着梅香退到了梅园的角落里。
“小心。”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秋长歌微愣之际,已经一脚踩进了身后的雪坑里,弄脏了裙摆。
一只修长的手扶住她的腰,陌生异性的气息侵袭而来。
长歌回头看去,看到了一张俊秀雅致的面容,对方眉眼温和,一身温雅的绿色儒袍,像极了春日里苍翠的青竹。
“四郎君。”梅香脸色微变,连忙扶住秋长歌。
萧家四郎萧宣?他不是还在外游学吗?秋长歌眼眸微敛,后退一步,退出他的气息范围,还未说话,就见对面长廊那头,萧霁和萧璧两人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糟糕!
秋长歌微愣,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