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恶意寒甚远于坚冰
伦森拾级而下，走到密道的深处之后已经没有了光源。“没开灯吗？”他喃喃道，接着拿出可以散发微弱光芒的星璇照亮了一片黑暗，探索起四周的空间来。
下面的密室看起来很宽敞，似乎卡冯给的地图中并没有标记出车库的位置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兴许这就是其他成员藏起来的爪笔吧。
他贴着墙壁行走，突然好像碰到类似机关的事物，伦森犹豫了一下，凭感觉摁了下去。紧接着，密室里的灯忽然被打开，亮堂的光线照射过来，伦森尚未适应的双眼被刺得差点睁不开；同时，他也听到灯被打开的同时，身后传来和他刚准备下来时一模一样的沉闷声响，那是楼梯再一次被推了回去，将上面的出口再一次关闭且隐藏起来。
“这里虽然如此隐蔽，但又看起来不像是藏彰显重要身份物品的地方呢……”伦森观察着那些完整运作的机关，感到了一丝惊异。
不过，现在也就不用担心那些佣兵追上来了。当身在安静的环境能方便思考后，他越发感觉到雇佣他们的绝对是那浑身散发兽币味道的金渐层了——由此，他也就更加担心起应对家主和他的卡冯狄斯了。
“不知道卡冯那边……嗯？”
突然，一阵遥远但很清晰的窸窸窣窣声从伦森身前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听起来像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磨蹭爬行，虽然从距离上大概能判断源头没有在接近他，但在如此紧密的空间里听见不正常的声音，多少还是会令狼心生警惕。
兴许那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同样察觉了突然启动的光源，因此才在机关停止后躁动起来吧。前路充满着未知，但对伦森来说不知何为“恐惧”，他只是放下捂着已经暂时不再发疼的伤口的爪子，举着归星朝着密道深处的黑暗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狭窄的走廊里回荡着他轻盈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原本不流通空气里突然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唔，好臭!里面是有什么东西烂掉了吗？”才又走了没多久，那刺鼻的味道却越来越强烈了，清晰的恶臭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散发的气味，伦森连忙捂住鼻子，并朝着后面连连退了两步。
这时，最开始吸引他继续前进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清楚了∶原本远处还只是窸窸窣窣的轻响；到这里却已经是有事物在反反复复碰撞硬物的怪异大动静了……
“……”伦森不得已，只好努力将握着星璇的爪臂先伸到极限开拓视野，终于才在那犯怵的气味中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在那里有一个被铁门挡住的房间在等待着他。
他鼓起勇气去克服鼻腔里翻涌的恶心难受，然后走近那扇门。他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未关上，正准备摸上反射着灯光的金属把手，突然听见了诡异的呻吟声。
“救，救……”
“等等，难道有谁在里面吗？！”伦森瞪大了眼睛，他确信刚才除了反复回响的摩擦与碰撞声外，还有一个有气无力的生命在说话!
这到底是诱骗他推开门的陷阱，还是单纯有生命需要他这样到来的访客伸出援爪？伦森犹豫再三，在确认自己做好了将要应对突然危机的准备之后，他摸上了门把手。
“嘶，这门……怎么这么冷啊!”那不自然的金属温度瞬间从掌心的肉垫传来，寒冷刺激神经，他下意识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
就算是在地下，这个门的温度恐怕比圣山的山雪都还要冷了！但这怎么可能？如果再草率地摸上去，估计爪子都得冻掉一层毛!
伦森将爪子收进袖子里，他隔着衣服伸出爪子，打算尝试再一次开门。而在他因为这些繁琐的小麻烦总算解决掉之后，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空气与冲鼻的腐烂气息。
虽然心中对此早有预料，可真要实际去用那身硬顶眼下那糟糕的境况，伦森最终还是因为身体扛不住，在门口吐了一地。
“不，不行了，真的好难受……”胃里翻腾痉挛的感受终于消退之后，他的小蓝耳委屈地耷拉下来，“检查完这里有没有家徽以后，我马上走!”
他突然意识到在外面听到的说话声突然中断了，抬起头，门外的光线正在门口偷窥寒冷似冰窖的房间，他看见了灯的开关，于是立刻将其打开来。
他回过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原来，里面压根没有什么吃狼的怪物，也没有灭兽的机关，更没有似之前突然半道杀出袭击他的刺客。空荡且寒冷的房间里，在正中的白炽灯下，那里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被捆在木椅上的，早已奄奄一息的兽人。
从长棍壮的尾巴，和尖尖的耳朵，他勉强能辨识出这个埋着头气如游丝的黑橙色兽人是只猫兽人。
靠近他后，伦森便意识到他就是恶臭味道的来源。他的毛凌乱肮脏，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薄衣服——如果那些勉强撑住他最后“尊严”的破布能叫“衣服”的话；他的身上捆着一圈又一圈粗糙的麻绳，伦森恍惚间看到上面有些冰碎；他裸露的肌肤到处都是被绳索勒出来的紫红色痕迹，在他气息渐弱的脉搏下更加醒目，看起来尤为残忍，可怜。
伦森不知道他为何在此经受非兽的待遇，也不知他被关押多久了。这里哪是藏匿宝藏的密室，分明就是间隐瞒罪恶的牢房!
疑点重重，困惑太多……
索珥曾提醒他没有足够的专业救援知识不要轻易施救，但对方不省兽事的状态恐怕已经拖不得了！伦森想了想，最后决定先将束缚他的绳索解开来，看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别的东西挽救一下眼前陌生猫兽人的生命体征。
“喂，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伦森见对方依然没有回应，他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找捡一通。但很可惜，除了桌子上有一杯早已经被冻住的水杯，这里确实不仅医药，连保暖的东西也没有。
伦森拿起杯子，他听到里面传来流动的声音，原来只是表面被冻上了。于是他拿出星璇，开始尝试凿开那层冰。
“救，救救我……”
他终于听见那兽人开口说话，连忙拿着杯子走到他跟前。但他的状态十分虚弱，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他顾不上自己的寒冷，把黑色的外套脱了下来，套在了那兽人的脊背上，企图自己的举动能发挥哪怕一点作用……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关在……”
“我错了……”
“嗯？”对方的声音实在低微，就算凑到跟前也无法听清，“抱歉，能再说一次吗？”
“奥利弗知道错了，奥利弗不想死……呜，呜呜……”
然而，那只兽人像是听不到伦森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复述着“错误”、“想活”。不过好在，伦森总算知道他叫“奥利弗”了。
看起来被关押在这里太久，连精神的状态也早已经崩溃了。“完全无法交流啊……”伦森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奥利弗……他确信最近听到过这个名字，但究竟？……
伦森站在身体蜷缩着的猫兽人面前，总算把水杯里的冰敲碎了，他喜出望外，正打算小心地把碎冰倒出去，给眼前奄奄一息的兽人喂点水喝的时候，他忽然闻见了水里的腐臭味。
“呃!”伦森差一点又要吐出来，“这水放在这里多久了？！”
猫兽人的世界很是模糊，他像是在黑暗的地窖里感受到了那片刻的光芒。但他不敢靠近它，因为那只是意味着他将受到再一次的羞辱，再一次的抛弃……
恍惚间，他看见伦森伸出的爪子握住一个杯子，痛苦的记忆蒙蔽了他的双眼，奥利弗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不，不要喂我!我求求求求你，我只想出去，我只想出去啊！”
伦森大吃一惊，手中的杯子却已经被疯狂挣扎的奥利弗的身躯打翻了，混浊的液体便在覆了层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伦森有些难以置信，正打算安抚他，对方却又一次缩起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对方失神的眼睛，他心中莫名有些难过。
“你……”
泪水打湿了猫兽人的眼眶，随着肮脏的面容滑落，在脸颊上留下赫然瞩目的两道泪痕。他剧烈地抽搐起来，似乎本能地拒绝着伦森靠近他∶“不，你这次会放我走了吗？对吗？对吧？!”
“不，你自由了，奥利弗，关你的家伙不在这里，”伦森看着精神极不稳定的猫猫，最后只得用言语再一次尝试和对方搭起联系，“我是来救你的，我叫伦森……”
奥利弗只听到了“自由”两个字，他顿时停止抽泣。
“我，自由了，自由了吗？”他突然笑了起来，泪水一边飞溅，一边无休止地带着悲哀味道地笑起来，“二哥，是你来了吗？”
“你走了。他们都说你不好。但你来接我了对吗？”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在黑暗中把伦森的黑发幻想成了熟悉的另一只兽人。
“二哥？”伦森心里一惊，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妈妈，妹妹，大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们啊……”
“奥利弗？奥利弗!!!”伦森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奥利弗不知何时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他焦急地摇晃了下对方的肩膀，而他原本为奥利弗披上的外套却从对方瘦削的身体上落下。
奥利弗带着微笑，已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伦森重新穿上了外套，他退了出去，在门口望向如同被放置在冰箱里的腐肉一样的奥利弗，悄悄关上了门。
走在离去的道路上，伦森心情十分沉重。
“我想起来了，奥利弗是卡冯提过的四弟!但他作为夜裘家的成员，怎么会被关在那种阴暗的地方等死？”
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奥利弗的“坟墓”。
“原谅我擅自迎接，这一杯，敬给归家的二哥……”
他想起了车上冰块随着旋涡起舞的酒液，想起了地下室里被冻上的臭水，想起了——西佩奥一直注视他们的笑容。
“卡冯狄斯!”意识到有更大的危机迫近，卡冯顺利回家——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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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天上没丢四轮月亮啊？”卡冯突然发出尖锐地嘲笑，仿佛夜裘家主在开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说你不是最奉行老家族封建那一套的兽人吗？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我们学识渊博的大哥该当其位吗？怎么，话说回来艾尔文兽呢？”
他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原本还在担忧拿不到家徽呢，只是辛苦那头的伦森白跑一趟了。
突然，他意识到父子俩陷入了沉默，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卡冯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喂喂，你们，怎么这么喜欢当哑巴？……”
西佩奥看了眼在哀伤中更加疲惫的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你这么久没回来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里，艾尔文大哥，病死了。”
印象里虽然艾尔文总是那一副病恹恹总要奥塔维斯额外照顾的文弱书生样，但当时也没说病情有那么严重吧？
意识到事情开始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了卡冯敏锐地追问道∶“那奥利弗呢？珂拉呢？希尔维娅女士呢？怎么我发现偌大的屋子就你俩跟我唠嗑笑话呢？”
奥塔维斯瞪了他一眼∶“你管他们做什么，不顾家的小子？我问你的话……”
“父亲，我还是先跟他解释一下吧！”又是西佩奥站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看上去表情没有那么沉重了，“奥利弗毕业旅游去了，珂拉现在去我的酒庄工作了，母亲的话……”
西佩奥注意到奥塔维斯在狠厉地瞪他，他连忙委屈地改口∶“希尔维娅女士离开了，她早和夜裘家断绝关系了。”
“什么啊，讲得没头没尾的，莫名其妙……”卡冯挠了挠头，“不过要是和老家伙有关系，呵，我倒不意外就是了。”
奥塔维斯却突然再一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是她做错了事，所以我休了她!我说你小子还记得我们原本在商量的事情没有？！咳咳咳……”
“不就是问我当不当家主呗？但我就是奇怪为什么非得是我啊？”卡冯不断地在偷瞟一旁无所谓态度的西佩奥，话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奥塔维斯突然冷笑一声，随后拍了拍掌，卡冯便看见西佩奥突然跑到门口将书房的门当面锁上。
西佩奥锁好门又走了回来，卡冯狄斯望着堵在他前后的夜裘成员们，一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喂，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西佩奥，你锁什么门？”
西佩奥的爪子上出现并悬浮着一个酷似香氛的法器，它正吐着寒气，在安静的书房中散发着警告的冷意。
奥塔维斯丢开毛毯，在轮椅上翘起二郎腿，他注视着卡冯，带着几分威胁意味开口道∶“卡冯狄斯，这只是通知你∶如果不答应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你今天，也别想从这个书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