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响又对殡仪馆馆长正色道:“他们说的没错,身体都被搅成肉泥了,这样也能复活,且恢复到完好如初的模样?”
“其实,搅成肉泥是夸张了。”馆长继续拿手帕擦拭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地回望一眼自己身后,那一群复活归来的人们,悄声对祝响吐露道,“但确实有很多人的遗体都残破不堪,好多人的内脏流出来满地都是。”
“昨天我们的工作人员到现场收尸的时候,根本分不清哪些器官是属于哪些人的,只能一股脑儿全部擓到桶里,带回来以后再统一分配。”
“统一分配是指?”赵睿困惑地插嘴问道。
馆长又偷偷瞄一眼那些人,然后把祝响和赵睿拉到一边解释道:“车祸事故收殓回来的遗体,我们要进行缝合修复和遗容整理,直白点说就是要把他们流出来的内脏,帮他们塞回到肚子里。”
“这样啊……”赵睿了然道。在我国的传统习俗里,一向希望逝者能保持完整无缺的遗体下葬,从而避免因身体缺失而无法投胎往生。虽说遗体到最后都是要火化的,但在火化之前,人们还是希望能够尽量做到这一点。
这是一种,让生者安死者息的美好愿景。
“但是吧……”馆长面露难色,“这些器官上又没写名字的,我们只能看谁缺什么,就给他塞什么。而且还有好多器官,当场就已经被碾成肉泥,导致现在有好些人的肚子里……”
“还是,有点缺斤少两……”
“你是担心,他们身体里的器官不是他们自己原装的,或者是少了些什么器官,导致以后出现问题?”祝响一语点破馆长心中的隐忧。
馆长闻言点头如捣蒜,“是是,毕竟这也算是我们的过失。”
“既然他们现在生命指征正常,那就说明没有问题。”祝响给馆长吃下一颗定心丸,“就算以后出现什么变化,也不会是你们的问题。”
祝响扫视一眼在场的工作人员们,见到他们一个个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就知他们是熬了一整夜,一直在施行遗体修复工作,“辛苦你们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祝响向赵睿指示道:“把这些人带到一号避难所,全程严格监管,不允许离开。”
“好的。”赵睿正准备安排,却又被祝响叫住。
“通知他们的家属,可以来避难所探视,探视时间两个小时。”
赵睿闻言稍稍一愣,但不曾多问为什么,只是忠实地执行命令。
祝响迈出殡仪馆大门时,见到郑钊与南流景二人,正急头白脸地互相瞪视,他们互不相让,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外面发生过什么。
“别瞪了,再瞪都瞪成斗鸡眼了。”祝响从他们两个的视线夹缝中穿过,“转移阵地!”
半个小时以后,一号避难所,中枢控制室内。
“为什么要把避难所建在地底深处呢?”南流景翘起二郎腿靠坐在工学椅上,冷不丁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若是被厉鬼入侵进来,大家跑都没地方跑吧?”
“你懂什么!”郑钊紧跟着冷哼一声,“要是建在地上,那岂不是更容易被厉鬼锁定目标?这里可是地下五百米,就算上方的地面有厉鬼游荡,也很难锁定到这里的避难者!”
“这是从根源上预防厉鬼入侵!”
“要说从根源上预防厉鬼入侵的话……”南流景灵机一动,“那建在太空里岂不是更合适?只要在近地轨道修建几个避难用空间站,距离地面足足有四百公里远,任凭什么厉鬼都锁定不到吧!”
“费钱费力还不讨好。”祝响对此点评道,“就算把避难所建在太空,也总要定期运送物资上去吧?这不就给了厉鬼,入侵太空站的可乘之机?”
“倘若真是在太空站里遭遇厉鬼,那才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逃无可逃!”
“此事在雷欧奥特曼里亦有记载!”郑钊深深点头认可道。
“来了来了!”南流景突然兴奋起来,遥遥指向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犹如是儿时最喜爱的动画片开播一般,“家属们一个个入场了!”
与此同时,对讲台响起赵睿的声音,“队长,家属们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安排?”
“把他们分开安排到独立的小房间,期间全程录音录像。”祝响对麦克风吩咐道。
“你是想知道,这群归来的亡者,究竟还是不是他们本人?”南流景在一旁搭腔道。
“人死而复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奇迹。”祝响稍显平淡道,“可惜在这个灵异当道的悲惨世界里,奇迹的面纱底下,往往隐藏着绝望的真相。”
“不到落幕时,难说是祸是福……”
中枢控制室里的巨幕显示屏,此刻被分为二十块小分屏,实时直播每一间独立房间里的实况。
“女儿呀……我的女儿呀……”一双来探视的中年父母,正在房间里与自己死而复生的妙龄女儿,痛哭相拥。他们三者皆泣不成声,那声音里,有再世为人的庆幸,也有失而复得的幸福。
“爸?!”在另一个房间里,一位男子不可置信地轻唤道。他的脸上既有亲近,亦有疏远。身为高材生毕业,至今拼搏到公司高层的他,一直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什么死而复生的鬼话。
但是今天,他亲身经历到了这种事情。
“爸!”尽管有不可置信,尽管心惊胆颤,但这位流下两行清泪的男子,最终还是紧紧牵住了父亲,那满是褶皱的双手。
而在第三个房间里,是一个四口之家团聚的美好画面。其中的女人与女孩,昨天正在事故地点逛街,不曾想遭到如此无妄之灾。
但是今天,她们完好无损的归来!
“妈妈!姐姐!”来探望的小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了他妈妈与姐姐身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夜白头的年轻父亲,更是声泪俱下,流淌下来的清鼻涕,吸都吸不回去,就那样淌过嘴唇,挂在下巴。
“真是感人至深呐!”南流景挨个审视巨幕上的一幅幅画面,“就是不知道……”
郑钊根本没有在意南流景没说完的后文,他突然想到,“那个车主是不是死太早了?现在遇难者都活过来了,他或许能减刑到死缓吧?”
昨天那个车主刚刚犯下此等罪行,今天就光速被判决死刑立即执行。算算时间,现在已经被枪毙了。
“哼哼,这种祸害还是早点死掉的好,免得日后再惹出什么祸乱。”南流景则是不足为惜道。
“队长!”此时,原本该留在现场的赵睿,竟匆匆闯进中枢控制室,“我核对遇难者信息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一个人没有复活!”
“嗯,有什么新发现?”祝响头都没回,貌似对此并不意外。
“没有复活的这位死者,是一位腿有残疾的六十岁老婆婆,是一名五保户。”赵睿把书面资料递到祝响身侧,“案发时,她正在那条商业街拾荒。”
“那条商业街里有非常多小吃店,她平日就靠捡游客扔掉的空饮料瓶为生。”赵睿声音低落,显然为这位没能复活归来的老婆婆,而感到惋惜。
祝响只瞥了一眼这位老婆婆的照片,“她没有家人吗?”
赵睿稍稍一愣,“其实是有的!”
“根据街坊邻里的走访,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
“但是目前,我们没能联系到她的儿子,只是听说,她儿子从小就不学无术,到处偷鸡摸狗,是看守所的常客。”
“就算不在看守所里,也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只是为了向他的老母亲讨要钱财。”
郑钊听完,良久无言。
真是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能被他人时时牵挂,是一件美好而幸福的事情。”祝响浏览过巨幕上的每一个分屏,他望着里面那一幅幅感人又温馨的画面,话里似有深意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被别人时刻思念着的。”